木纳其实一点儿也不木讷,至少木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,但别人并不一定这么想。就像他父母给他取的名字“木纳”,很容易读成“木讷”。
木纳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也不是全无依据,在常人眼中,木纳的确有点儿傻,木纳的傻并不是因为他笨,而是因为他的脑袋有问题。木纳很艰难地用尽了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才数到十,怎么也数不到十一,最后他只好拖着鼻涕开始嚎啕大哭,但谁也不知道他哭什么。木纳不用上学了,反正他上学也没什么用,所有人都这么认为,也包括他的父母。
不用上学的木纳成了无忧无虑的“野孩子”。但自从他听到一种鸟的叫声后,他的心忽然一动,觉得有什么东西镶嵌了进去,他再也不能无忧无虑了,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。
于是,每天早上,一听见鸟叫,木纳就用曾经的书本纸抹一下鼻涕,揣着几块面饼进到山里去了。木纳的父母也不怎么管他,他们准备再要一个孩子———一个健康的孩子。
进入山中的木纳像是变了一个人,像是突然变得聪明起来。他认得了许多鸟,他知道了许多种鸟叫声,他把鸟当作他的朋友,因为鸟从来不说他脑袋有问题。也只有在鸟面前,木纳似乎才会有思维。
但木纳身上的疤痕也多了起来,被树枝刮的、被石头绊的、被野刺扎的,可木纳觉得无所谓,他还是一如既往,看鸟、听鸟叫、救鸟……鸟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点,他就像是为鸟而生。是的,他的确只为鸟而生,他身上的痕迹仿佛在表明:鸟是他生命的全部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,木纳也不知过了多久,反正他还是只能从一数到十。“过了很多很多的十……”木纳含糊不清地想。后来木纳的父母成功地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孩,但那小孩从来不肯接触木纳。“虫……大虫虫……”她恐惧地望着木纳手上的一条长疤———那是木纳为了救一只掉在地上的鸟儿被树枝刮的,但木纳一点儿也不觉得它可怕,他觉得它是很光荣的痕迹———因鸟而得。
“扑———哗啦———”“喳喳喳———”大树倒地的声音和鸟儿慌乱的叫声刺激了木纳的耳膜,木纳拋下了哭泣的妹妹,跑了出去。又一棵树倒下,木纳记不清有多少棵树倒下了,可他记得消失了很多很多的鸟,又一群鸟飞走了,木纳生命中的光点似乎变得越来越暗。
木纳坐了下去,但很快又站了起来,他看见几只黑色的眼睛正无助地盯着他,几只鸟被一双人手抓着。
“放了……把鸟!”木纳变得清醒起来。
“不放怎么啦?脑子有病出来瞎转什么?”
“扑啦啦———”鸟的翅膀划破了天际,木纳身上又要多块疤了。
木纳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人打了一架,木纳虽然脑子有问题,但他长得壮,他和那个人打成了平手,血从两人的身上渗了出来。血流过了木纳身上的疤痕,木纳看着倒下的大树和凌乱的鸟羽毛,突然觉得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裂开了,血似乎向外喷涌而出,痛,好痛……两家都互相道了歉,并没怎么影响关系。但木纳被禁止出门了,木纳只好隔着木窗子看鸟,一只只无助的鸟。木纳开始哭了,过了许久许久,有了很多很多他弄不懂的东西,他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砍树,他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捉鸟,他不知道人们口中所讲的“公路”、“汽车”是什么,他只知道树在减少,鸟在减少,他自己很难受。
看着天空中又一群离他越来越远的鸟,木纳觉得自己也应随它们而去。
几天后,人们在崖下发现了木纳———他已死了,身上的伤痕都沾有血,样子有些吓人,不过,也好,木纳身上那些红色的痕迹再也不会消失了。
木纳被发现的那一天,天很蓝很蓝,阳光也很温暖。人们猜想木纳是怎么摔下去的。
“他脑袋有病,没走稳,摔下去了呗。”这是公认的了。
也行,不过不是这样的呢,他是随鸟而去的。木纳就是一只鸟啊,只不过这辈子得到了一副人的皮囊,木纳是这么想的。
“扑啦啦———”一群鸟飞过蔚蓝的天际,它们的翅膀划破了苍穹,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迹———那是木纳的翅膀。 (文/学记团 洪鑫 编辑/陈名虎 审核/张胜利)